新聞熱線:0855-8222000
光緒十七年(1891年)中國歷史上第一位女性博士鄭毓秀出生,中國現代史最著名的學者之一胡適出生,國民黨愛國將領,抗日名將張自忠出生……這一年在我們苗寨里,抗日將領龍正才將軍也出生了。那時,離咸同苗族起義失敗也才二十多年的時間,社會沒有穩定,起義失敗之后四處逃離故土的苗族還處在游蕩之中。之后的幾年里,人們為了生計而四處奔波,龍正才的父親聽說施秉高碑那地方也由于戰爭的硝煙剛散盡,出走的人留下了大片大片的土地沒有人耕種,他帶著全家老小,幾經周折最后遷居施秉高碑的黃泥垴。
陰差陽錯當了國軍
光緒三十一年(1905年)的某一天,在施秉縣東面的高碑村潕陽河畔的一個山谷里,藍色的煙霧正裊裊的升騰著。篝火的四周正在圍著一群衣服爛縷的窮人,正在狼吞虎咽地吃著大塊燒肉。肉香的味道隨著微風散漫于山谷之間。一位十四歲的少年正在這山谷里放牛,當他聞到那縷縷的肉香味,嘴饞起來。這山野里何來如此之香味?于是他尋香而去。果不其然,他找到了那伙正在吃肉的人。他遠遠的站著不敢靠近,口水在不斷的往肚子里咽。一個盜賊走了近來,見他一身也爛衣披著,就問:小伙子,你叫什么名字,想吃肉了嗎?他點點頭。不知道是什么原因,他們慷慨地將拉他拉進了篝火旁吃飯,這可是他平生第一次葷菜飯。這個小伙子苗名叫“麻受”,漢名叫龍正才。吃完了,那伙人對他說:可不能把吃肉的事說出唷!他點頭稱是。
世界上可真的沒有免費的晚餐,只隔幾天的時間,他,以及那伙人同時被抓了起來,并送到了鎮遠府城去了。此時他才知道,那天他吃的肉是盜賊們偷來的豬殺的,因正才見到盜賊們怕露餡,才請他一并入伙吃飯。他們在鎮遠府關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后,中國變了天地。袁世凱當上總統,民國開始了。因為是盜賊,即便改朝換代,盜賊之罪同樣受懲罰的。行刑的人是貴州省防軍巡防營何紹孔。行刑那一天,鎮遠府城人山人海,滿街都是前來觀看被砍頭的人。前面,鑼鼓敲打著,槍朝著天空上鳴放。一群衣服爛縷的犯人五花大綁著,那繩索的處,血色模糊。大家都埋著頭被拉扯著行走,頭密密麻麻的長著頭虱,令人毛骨悚然。這伙犯人中自然就有龍正才,只是這小子并不埋頭,而是挺起胸,昂起頭在行刑隊伍中。何紹孔騎著高頭大馬,神氣十足。看到他這付不畏死的模樣,就拉回馬頭,問行刑的人,回答說:那小伙子說沒偷,他只是得吃而已。何紹孔說:苗族人真可怕,難怪他們的先輩敢與清庭對抗,殺了好絕后患。

龍正才畫像
行刑的地點在大菜園,行刑前犯人都要面向里山,而龍正才則轉過頭來,面向槍口。何紹孔的一個下手十分賞識龍正才這樣的性格。就對何紹孔說:長官,可槍斃其他的,槍口對準他,可不要開槍,我要看看他有多硬。槍鳴之后,其他人應聲倒下。而龍正才臉不變色心不跳,眼睛直望著槍手,讓槍手恐懼起來,手顫顫兢兢,槍幾乎都掉下來。那個排長馬上叫人們松綁:好樣的!從今你就是我的勤務兵了。何紹孔也放過了這小伙子。就這樣,龍正才陰差陽錯地穿上的軍裝,成為國軍的新兵。
國難當頭打了鬼子兵
龍正才是苗族,他的苗名叫“麻散”,寫成苗文就是“mal lal”。他是個文肓,開始只會拉馬。后來他開始學習文化。他讀書很用功,頭腦又聰明,待人又誠懇,為人厚道,深得長官的喜愛。辛亥革命之后,他從黔軍的一名馬前卒,調到廣西去,并在廣西桂林的大元帥府里成為一名衛兵,十二天之后,他提升為班長,民國十四年,任少尉排長,民國十六年升中尉排長,三年之后到了上尉連長。官運一路享通。

龍正才的居住地:施秉黃泥垴
1931年9月18日在中國東北爆發的一次軍事沖突和政治事件。沖突雙方是中國東北軍和日本關東軍,日本軍隊以中國軍隊炸毀日本修筑的南滿鐵路為借口而占領沈陽。事變爆發后,日本與中國之間矛盾激化,而日本軍部主戰派地位上升,國會和內閣總理大臣權力下降,導致日本全面侵華。幾年時間內,東北三省全部被日本關東軍占領。“九.一八事變”之后,蔣介石下令“將討粵和剿共計劃,悉行停緩”。此時,國民黨軍隊更是需要部隊人才,民國二十年(1932年)龍正才被選擇送入黃浦軍校第五期深造,當時周恩來是軍校的政治部主任。畢業的時候,發有黃浦軍校同學錄。民國二十六年1937年,學成歸來后,榮升少校營長,不久又被送到南京高級校官班學習畢業。此次學習之后,他并沒有再去廣西,而是回到了貴州的遵義,1938年調任一四0師中校副團長,部隊駐扎在遵義橋鹽業工會。他知道1935年共產黨領導的工農紅軍曾路過此地,播下了革命的種子,也知道共產黨是為窮人打天下的,所以他曾經支持過中學生參加紅軍隊伍。
1937年七七盧溝橋事變,日本帝國主義全面侵華的開始,國難當頭。他與自己的士兵喊出了:“寧為戰死鬼,不做亡國奴”的口號。為挽救民族危機,他帶領著貴州兵參加了臺兒莊戰役。當時龍正才是國民黨三十七軍一四0師七0團團長。因他為人正直,又關心士兵,生活簡樸,平易近人,身著士兵服,腳穿草鞋,深受士兵愛戴。因此打起仗來,士兵們都十分賣命。在一次戰斗中,他帶的貴州兵居然消滅了日本鬼子一個團,軍威大振,他的名聲外揚,得到了軍長陳沛的賞識,并獲得了獎賞。
國民黨內訌成了犧牲軍
我們知道國民黨內部派系林立,互相之間勾心斗角、爾虞我詐。這也是導致它在抗戰勝利以后訊速敗給解放軍的主要原因之一。羅奇(1904~1975)廣西容縣人,字振西,早年曾入廣州政法大學法科學習,1924年投筆從戎,考入黃埔軍校第一期學習。后參加國民革命軍,曾任第2師第6旅旅長。1937年5月,被授予少將軍銜,任陸軍第95師師長,1943年任第37軍軍長;也就是這樣一個軍長則是一個反共的堅決支持者,他對于龍正才這樣一位抗日者是不滿意的,因為他在黃埔軍校時是周恩來的學生,又在遵義駐軍時鼓勵過學生去參加紅軍,主觀判斷龍正才就是共產黨的人。必須得找岔子出難題難為這位苗族軍官。

龍正才的出生地:黃平縣甕板村
有一次,羅奇抓了幾個“俘虜”,要龍正才審理,仔細打聽才知道這幾個“俘虜”居然是幾個貴州兵。他想:國難當頭羅奇還出這種不可思異的難題來,實在不符合國共合作之抗日政策,一氣之下,他不僅不審,還叫自己的一個連長跑了這些貴州兵。羅奇知道,這還了得,放走了“日軍”是犯罪行為,是要砍頭的,要龍正才親自去槍斃這個連長。龍正才也不是個軟飯的人,他將計就計,半夜行刑,打了一副棺材,挖了一個坑,帶著幾個兵,噼里啪啦朝天幾槍,然后又唏里嘩啦將這位連長給“埋”了。真是無巧不成書,這個被“槍決”了的連長,逃跑時不走偏僻小道,非走大路,偏偏又被羅軍長的營長看到,雖說沒把這連長抓回,而是直接稟報連長逃跑的事。羅奇不依不饒,而龍正才才不吃這一套:是我親自槍決的,誰說是放跑的,那請他把這個人找來作證。
剪不斷理還亂,連長是找不回來了,羅軍長又心生一計,他找了一個營級的軍官,有意說給龍正才找到一個會燒貴州菜的廚師,說是派這個炊事員做點符合貴州兵的口味的飯菜。雙方一對話,北方口音,而且說話十分老練——很明顯就是一個特務頭。心想:我是一個抗日軍人,為什么總是要來監督我的一言一行,難道抗日有錯?趁著“歡迎宴”, 杯觥交錯間,這“炊事員”二兩之后,露了馬腳,依龍正才的性格,這種人不殺難平心怒,于悄悄干掉了這家伙。軍長那邊好多天聽不到“炊事員”音信,便派三七軍的毛定橋師長去打聽也不見結果——知道又被殺了。在一次團以上的干部會上,毛師長說:“龍團長的“炊事員”不見了,肯定是共產黨員。另外,原來龍團長殺的那個連長既然是殺了,也得必須驗明正身。”爭執之間,毛師長這次動真格了,他叫一個旅長去驗尸,果然真情暴露,軍部要處決龍正才。毛師長想必是有“良心”的,他在軍部面前,假裝解危,最后只撤一職,免去一死。龍正才知道,這一死是免不去的,殺戮也可能是在隨時之間。幾天來,他的院子周來了不少的陌生人——毛師長已按排了好多的人要來刺殺他了。龍正才早有準備,他對于來的人都十分警覺,他叫警衛營做好一切準備,如果真出現了這些事,他也只好以牙還牙了。不巧,這種事果然不出所料,一個“好心”的旅長帶著一伙荷槍實彈的人前來“請”龍正才吃飯了。他想:自己已無職無權,哪有那樣的好心人,一不做,二不休,他不僅殺了這位“好心”的旅長,也同時將他的這些荷槍實彈的兵也給消滅了。
在別人沒有發覺的情況下,他帶那些忠于自己的那些貴州兵,漫無目的地遠徙鄉。
一個人憂傷落寞時,總是伴隨凌亂的心情。雖然自帶一伙兵,可孤獨盡染,哪里才是他的歸宿?有幾百好兵要吃飯呢——究竟去哪兒好?此時他沒有了主張。而這些兵多是從家鄉帶來的,有的還是苗族子弟,他們為抗日而來,沒有了錢糧,他一路向東行走,無所適從。他碰到共產黨的軍隊也打,遇到國民黨的兵也擊。沒吃的,地主家也搶,百姓家他也劫,是個活脫脫的“匪軍”了。在原來的軍隊里,有人說他回了貴州,也有人說他去了北方……其實他的部隊去了上海,蔣介石得知這一消息,認為大敵當前,龍正才的隊伍又是個打硬仗的軍隊,于是千方百計找到了這支隊伍,并提升龍正才為104師副師長,而他的上司居然是那個曾想暗殺他的毛定橋師長。大家不計前隙,合作共事了罷。
一九四五年,龍正才到了第九戰區,并榮升為獨立第三師少將副師長,這時張濤是副師長。當時國民黨對兵員少的團要實行整編,龍正才借機辭職,帶著家眷回歸故里,隱居在施秉縣城北部的上甕哨村。
不仕不官也要做點好事
龍正才是國民黨的少將軍官軍銜,在部隊算不上大,可在我們地方確實是個大官了。他沒有腰纏萬貫,但做點好事是可以的。所以,人們借著他的威望,要他處理一些地方問題,深得地方的好評。
位于施秉縣雙井鎮清水江北岸邊的平寨村,是一位鄉村集,是一個熱鬧的水碼頭商埠,早在明清時期就出了名的。一九四六年,黃平縣谷隴區鄉上克麻塘的雷定章(雷定章又名雷當久,解放后任黃平縣政協委員)是個誠實憨厚的民間小商販,他常到平寨場去賣鹽巴。有一天,平寨當地大地主傅家被土匪搶劫,傅家誤將雷定章抓了起來,并送到施秉縣政府,要求給予治罪。好多人愿出來擔保,黃平縣還派了參議員雷震(雷震曾是龍正才的軍務秘書,他曾率領的120余名苗族子弟參加龍正才的抗日隊伍)到施秉交涉,但都無濟于事。雷震找到了龍正才,龍二話不說,也就去找施秉縣長許中杰。那時判案并不是“以事實為根據”的,而看誰的勢力大,誰就是贏家。這邊傅家有損失,可以同情,勢力大,但沒有根據,也不能放行。而那邊是個百姓,沒有勢力,沒有做的事被誣告可能也要治罪。龍正才走近縣衙,許中杰一看,就知道這個國民黨的少將軍官來了,他懂得龍正才的性格,無事不登三寶殿的,只得畢恭畢敬等待問訊。傅家見來者勢力更大,也不敢多說——知道這案子無望。龍正才把來龍去脈說明了,許中杰縣長只好把雷定章放出獄了。
黃平縣新州區黃飄鄉雷氏叔侄,因家庭耕地分配不平而鬧得不可開交,雙方發生多次械斗。官司打了五、六年,冤屈越打越深,仇恨越結越仇。縣長都換了三屆,他們叔侄雙方行賄大洋(銀元)都幾千元,而矛盾和問題都得不到解決。龍正才一去,請兩家把矛盾的交點攤出來,當機立斷,給予了解決。雙方和好如初,而他卻分毫不取。
因為龍正才處理了很多的民間糾紛多,威望高了起來。有的地方豪紳更是怒目橫眉惱火。你想:你一個施秉人,跑到別人的地盤上去處理問題,實在是看不起那些地盤上的人了。比如黃平縣谷隴區的王光甫,是個十足的地頭蛇,他就不滿作為區長分內上的事被一個外鄉人來辦。當他得知龍正才雖是個少將軍官軍銜,但不在職了,還來管這么多的事。于是,他找了很多的借口,硬說龍正才是個共產黨員,這事驚動了省國民黨黨部特務機關,并不斷派人來監視他。要他一定交出能證實不是共產黨的證據。他當機立斷,拿出了在黃浦軍校第五期畢業的證書和同學錄給他們看,此事才算了結。
看不見方向的流浪兒
1946年6月,蔣介石單方面撕毀雙十協定,對中原解放區瘋狂進攻,全面內戰爆發
劉伯龍(1899— 1949),國民黨陸軍中將。貴州龍里人,原藉施秉溪口。黃埔軍校第三期畢業。歷任黃埔同學會紀律股股長,是康澤系要員,國民黨清黨審判委員會委員,復興社中央干事會干事,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別動總隊參謀長、代理總隊長。1940年12月,劉伯龍授陸軍少將,28師師長,入緬參加抗日作戰。后任中央軍校教育處長,第89軍中將軍長等職。1946年劉伯龍率兵進入黔東南,說是"清匪",其實是想招安當地少數民族自然領袖,將地方武裝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,擴大自己實力。為了達到這一目的,他將當地一些有能力而又熟悉鄉情的人招到自己身邊,如將黃平縣苗隴鄉苗族人雷震作為自己的情報參謀,將施秉縣翁哨村的朱某作為自己的貼身警衛,任命苗族自然領袖潘致祥、邰秀中為清水江河防指揮部警備隊負責人,等等。而就是這個時候,龍正才也同時進入了劉伯龍的視線,把他拉進自己的隊伍,之后龍正才先后任八十九軍新編獨立師少將旅長、少將副師長等職。一九四九年十月,八十九軍敗退廣西,后到老撾,被老撾的軍隊打回了貴州羅甸,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,率部投誠起義。不過,此時的龍正才心里并不平靜,因為部隊里充滿著一種懷疑的氣氛,有人說,象他這種多次與共產黨軍隊作對的國民黨軍人是要被殺頭的,而他也根本不了解共產黨的政策,心里充滿著矛盾和害怕。他想:如果真是要被殺頭,那何不帶起自己的隊伍逃生去?這時他把隊伍又拉了出去,躲到了廣西十萬大山,得過且過——目的并不是要對抗共產黨的部隊,而是要延續自己的生命。由于解放軍來勢太猛,自己的兵力基本被摧毀。在希望破滅的情況下,他對自己隊伍說,你們跟著我好多年了,共產黨的軍隊也來得太利害,大家解散吧,如果共軍還要你們,那你們就盡快去投降,我是無望了。說完,含著眼淚向天鳴槍,然后三五成群,各自散去。
龍正才如驚弓之鳥,帶著一種恐懼心東躲西藏。他沒有一點可以遠去的銀兩,只得靠賣藥,算命這種把戲茍且偷生。兒子龍家華知曉黨的寬大政策,他希望能找到他,當他兒子找到他時,龍正才衣物爛縷,皮瘦如骨,饑腸轆轆,完全沒有一點昔日的威儀。兒子的多次說服,他又才免強向政府投誠自首。
回到家的龍正才當上了老老實實的農民。因為他有文化,當地的學校時常叫他去教點書,他有點音樂知識,因而經常在學校教學生唱革命歌曲,老師和學生都很喜歡他。他每月都能領到政府發給他生活費,他十分感謝共產黨給予他重新做人的機會。他于1982年去世,終年91歲。
龍正才出生寒門,一生行武。在風云變幻的年代里,他從一名放牛娃到國民黨正規部隊的將軍,從一個被歧視的苗族人成長為一位上層人仕,這在過去實為不易,在當地苗族人的心里,他也算是一個英雄。是的,特殊歷史條件下,他有光輝的一面,在國家民族危亡之時,為打敗日本侵略者,浴血奮戰,累立戰功,也因此一再榮升。他也有不光彩的一面,他為國民黨所利用,與人民為敵,起義投誠而又叛變,到了窮途末路時又妄想隱度余生,實在可恨可悲可憐可嘆!然后,他始終是一位來自于苗鄉的苗族歷史人物,他是好樣的。他身居高位,可他也有與眾不同之處,他辦事認真,生活廉潔,沒有舊式軍人那種酒色財氣的毛病,他能與官兵同甘苦共患難。他高官但不厚祿,卸任時算得上兩袖清風。在隱居時能為民辦事,與民同樂。跌宕世間的一生,讓我們也感覺到凄艷絕麗。
作者:貴州省施秉縣苗學研究會/吳安明